三井夫人0314

【南北纬钧/抗战背景/敌内潜伏/梨园名旦】

我已经亲手杀了117个我的同志了。

真怕有一天我也得杀了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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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文韬何许人也？

这江城的人都能说上一二，但又都讲不明白。

他生得一副好皮囊，唇红齿白，谁家姑娘见到他不先红了脸？

可你千万不要被他迷惑了，他杀起人来不眨眼，来江城这几年帮日本人枪毙了不少革命党人。

可也有人说，郭文韬后来给那些人都收了尸修了坟。还有消息说郭文韬甚至给死者亲属送了给养。

可真相是什么，没人知道。

日本人也拿捏不准这个郭文韬是个什么脾性。

你说他是日本国的得力干将吧，他也确实如出鞘武刀，绝不虚发。

可他却为了手下没有付百姓那一碗馄饨钱而军棍伺候。转天还押着手下恭恭敬敬的给老人家送上加倍银钱。

日本军部为了拉拢，想给他送钱，可郭大公子不缺钱。想送女人，没想到每一次都是被好吃好喝招待了，隔一天就完璧归赵。想了又想，只好一路给他加官进爵。

同龄人中，郭文韬虽是异国人但已经位及中佐，实在没有再晋升的理由了。

不过有一点，大家都是知道的，这郭文韬爱听戏。

还绝不是外行看热闹的那种，到兴头上，他能扮上行头，跟着戏班一起演一出。

别看郭文韬平日里轻声细语的，杨小楼先生在《霸王别姬》里面的项羽唱段，却是他最拿手的。

但郭文韬轻易不承别人的邀请，他只自己摸索。哪个戏园子要是得了郭文韬回头光顾，才算是在江城能立下足来了。

这一天，郭文韬又没准时参加军部会议。连会议主角坂田中将都来了，看到右手边空了一个座位极为恼火。

站在一旁的中将秘书周峻纬叹口气，刚给郭文韬编个跑肚拉稀的理由，不想这郭文韬大摇大摆地推门就进。

“郭中佐，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却迟到是不是太过分了。坂田中将足足等了你半个钟头。”平日里就看不惯郭文韬做派的野村大佐最先发难，那小胡子晃的十分滑稽。

“中将，我实在是失礼。可听说您崇尚茶道，我认为，为您寻找一罐当地好茶才是正经。”说着，郭文韬从衣兜中掏出一个陶瓷茶罐，轻轻放在中将面前。

“别强词夺理了，郭中佐！你…”野村大佐拍了桌子。

“中将深谙茶艺，一定清楚这炒茶的火候不疾不徐才得佳品。”郭文韬正眼也不看野村，继续对中将解释，“这是我亲自盯着茶农，点木炭用文火煨的。虽说用了不少时候，但色香味俱全，您定不会失望的。”

“没想到郭中佐是同道中人，难得你十分费心。周秘书，改日邀请中佐来家中品茶，你来安排。”

“是。”周峻纬睨了郭文韬一眼，后者笑眯眯迎了回去。

周峻纬与郭文韬是多年老友。二人在日本上学时便相识，因为同是异国学子，所以日渐亲近起来。

向来一板一眼的周峻纬当然了解郭文韬天马行空的个性，今天却着实动了气。

“郭文韬，你唱的是哪一出？那茶不是我前天送你的吗？”周峻纬为郭文韬今日的放肆后怕。

“峻纬，书局今天没人。”郭文韬点了一根烟，看四下无人才又开口，“联络站的老常，可能出事儿了。”

郭文韬接了任务来江城卧底五年，眼瞧着联络站的战友逐个牺牲，后来全靠老常一人与上级保持联系。上个月组织来消息，批准会增派一位同志协助老常。

由于此地驻扎日军甚多，这里作为军队大本营几乎不起战事。较之其他地区，江城已属十分安稳，只要那些鬼子吃喝嫖赌的瘾不上来，百姓的日子还算过得去。

所以郭文韬把军纪强调的尤为严明，加上日本兵是出了名的死心眼，倒也落得一方平静。

可现在是哪里出了问题，老常是有十足经验的老兵了，悄无声息的突然就没了踪迹。组织上要派来的新人还没对接上，这下可怎么好。

郭文韬急得嗓子发紧，恨不得再去书局探探底。可偏偏这几日坂田那老头把他当做了红人，去哪儿都要带着。

自从那日郭文韬从中将家喝茶告辞不多久，一纸军令由坂田宅邸直送军部。

“郭文韬，晋升大佐。”

气得野村回家就用武士刀劈了门板。

可其实说是大红大紫，郭文韬心里明镜儿似的。这老鬼子看重的是自己的身份，没有什么比身边带着个中国的日本军官更能向老百姓昭示“帝国的伟大”了。更何况右边还站着个周峻纬呢。

“文韬，我与我这边的同志取得了联系，我们会派人来增援你。”周峻纬趁着郭文韬借火儿的空档，低声说，“老常…你找到了吗？”

“找到了。昨天，”一个烟圈吐出来，郭文韬捏断了烟卷，“昨天被我枪毙了。他们什么都没审出来。”

周峻纬看看郭文韬的眼睛，愤懑被掩藏的一丝不漏，“他们又让你动手？”

“呵，在他们日本人眼里，我不就是做这个用的吗？”郭文韬转身就走，皮鞋踢踏出很大声响。很快又转过头来，“你那个什么国际，靠谱吗？”

“靠不靠谱的，现在只有我们帮得上你。”

郭文韬拿出第二根烟，烦躁得划不燃火柴，周峻纬刚想上前帮忙，郭文韬把烟团成一团踩在脚下。

“117个了，峻纬。我已经亲手杀了117个我的同志了。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？”郭文韬转身离开，“峻纬，我真怕有一天我也得杀了你。”

“放心吧，真有那一天，我也是解脱了。而且，我倒希望是死在你手里。”

周峻纬把点燃的火柴扔到地上，那火苗在泥里晃了晃，终是熄灭了。